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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3 ? 玫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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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3   玫瑰

◎看來老婆是個小哭包◎

他們是在第二天黃昏到的小鎮, 橘橙色晚霞漫過天際,像是朦朧絢麗油畫鋪陳,將整座小鎮籠罩微醺暈色中。

住的地方是棟小洋樓, 獨棟有庭院, 就靜靜窩在街角,正對面是家二手書店,櫥窗陳列著花花綠綠的漫畫書和雜志書;旁邊是家漂亮花店,尖頂信箱的形狀, 滿眼鮮花簇擁。

房東是個時髦婆婆, 就住在隔壁,一頭上世紀的覆古花白大卷發,一身艷麗碎花長裙,卻沒有半分俗氣, 那種鮮活勁從骨子裏溜出,開口前臉上帶著笑,是相當隨和好相處的人。

溫年簡單收拾了會行李, 從陽臺望去, 裹著昏色陽光染暖地面。

目光稍稍探去。

兩個庭院緊挨在一處, 街道又是微拱的弧度,溫年正好就看到樓下拿著大剪刀修建花枝的身影。

夏雲霞的動作嫻熟,註意到她的視線,仰著頭, 朝她笑道:“小年,齊斯怎麽不帶你出去走走?”

“他有事出去一趟。”溫年微彎眼眸,“夏婆婆, 豆沙包呢, 怎麽沒看到?”

豆沙包是夏雲霞養的小狗, 一小團可愛的馬爾濟斯,溫年聽到她也拿食物給小動物取名時,那瞬間感覺自己像是找到了知音,對夏婆婆的好感迅速上升。

“去外面鬧騰了。”夏雲霞把大剪刀放到工具筒裏,無奈輕笑,“原本以為養只小型犬,可以好養些,結果比整條街上的小狗都要鬧騰。”

“聽齊斯說,家裏養了一只狗和兩只貓。還是你們年輕人精力好,家裏光是養這麽只豆沙包,都夠我費精力了。”

溫年聽了笑道:“家裏三只小動物也鬧騰,而且精力很旺盛,偶爾也會有那麽一點後悔的念頭,不過看到排排坐乖巧的模樣,頓時又感覺很幸福了。”

她說起家裏三只小動物時,眼眸彎起微微的弧度,盛著淺淺的微光,像是最為甜蜜不過的抱怨。

“對了,夏婆婆,要看看照片嗎?”

夏雲霞點了點頭。

溫年從她亮起的眼眸裏,看到了完全是同好的訊息。

她從樓上走下來,翻出照片,遞到夏雲霞眼前。

之前在家閑著,溫年也就擺弄起家裏積灰的相機,一次性拍了很多照片。

夏雲霞在旁邊看著津津有味:“確實看著就活潑,感情也好,都不擱一塊打架。豆沙包跟隔壁的白貓,只要一碰到就跟冤家似的,天天打到一起,豆沙包叫得兇,每回被追攆著到處亂竄的也是它。”

“它們從小一起長大,感情很好。”溫年笑道,“平常也會在一起打打鬧鬧,不過打完又很快好成一團了。”

夏雲霞說:“很可愛的三團,真希望能親眼看看。”

溫年說:“夏婆婆有可以來南城玩,到時候來家裏坐坐也可以,三只小動物肯定很歡迎你的。”

“有空一定去。”夏雲霞說,“到時候你和齊斯別嫌我麻煩就好。”

“夏婆婆只管來就好了。”

嗷嗷——

一陣歡快興奮的狗叫聲傳來。

溫年循著目光瞥去。

熟悉修長身影出現在街角,男人眉目深邃,黃昏暈色淺淺勾勒出側臉輪廓,那抹醺黃落在肩膀,染上一層輕躍暖色。

目光所及處,是極為惹眼的存在。

旁邊跟著的馬爾濟斯,一路上蹦蹦跳跳的,搖晃著白色小馬尾,完全是精力旺盛無處發洩的活潑模樣。

“豆沙包!”

身旁傳來夏雲霞的喚聲。

馬爾濟斯瞬間眼睛一亮,像團小毛球般飛奔而來,腦後梳著的小馬尾,在奔跑時甩出一小片飛瀑。

溫年完全被可愛到了,看著豆沙包一直圍著夏雲霞褲腿打轉。

夏雲霞半蹲下,給它梳理甩亂的小馬尾。

“是不是又跟別人打架了?你說自己是不是假愛漂亮啊,不梳漂亮馬尾不開心,梳了就出去打架打亂掉。”

豆沙包嗷了兩聲,不怎麽大聲,像是能聽懂人話般地撒嬌。

周齊斯也走到她身邊。

溫年偏頭:“去做什麽了?”

周齊斯說:“買了玫瑰。”

溫年不解地問:“正對面就有花店,怎麽還跑那麽遠去?”

又仔細看了看,都沒有看到他手裏有任何的玫瑰。

“玫瑰呢?”溫年微彎眼眸,“周先生,你該不會走一半,把玫瑰送給哪個小姑娘了吧?”

周齊斯瞥著她,唇角微掀:“我家的姑娘,不就只有溫老師一個?”

溫年佯裝著板臉,微抿唇角:“那玫瑰呢?”

周齊斯也半蹲下,從馬爾濟斯身上穿著的亮橙色裙褲的口袋裏,拿出一朵粉色玫瑰。

寬大手掌朝她伸來。

夏雲霞註意到:“是戴安娜玫瑰啊。”

溫年不太懂各種玫瑰,只覺得眼前的粉色玫瑰很美,花瓣層層疊放,高貴優雅。

她伸手拿起玫瑰,放在掌心。

夏雲霞眼眸都笑彎了,滿臉都是擋不住的笑容。

溫年被她的笑容感染:“戴安娜玫瑰怎麽了嗎?”

夏雲霞說:“她的花語很特別。”

溫年好奇地問:“是什麽?”

夏雲霞偏頭看向男人:“這個答案,好像不應該由我告訴你。”

溫年也偏頭看去。

周齊斯卻沒有回答的意思,只是微掀漆黑眼眸,意味不明地看著她。

完全是壞心眼作祟。

溫年也不想隨他的意,想著回去再查。

夏雲霞目光從他們倆之間來回轉過:“第一回見齊斯,他那時冷著一張臉,不問他也不開口說句話。當時我和女兒,都認為他是我們見過最沈默寡言的房客。”

“後來小諾不小心摔到腿,大晚上還是齊斯送她去醫院的,這小夥子被鬧醒了也沒有點不耐煩,還陪著我們母女倆一晚上,只是看著冷,其實是熱心腸啦!”

周齊斯唇角微掀:“夏婆婆,多謝當我老婆的面這樣誇我。”

夏雲霞對著溫年說:“當時一定想不到他還會有這麽不正經的一面。”

溫年笑道:“齊斯這是被誇害羞了,所以顧左右而言他。”

夏雲霞也笑道:“我也這樣覺得。”

周齊斯看著她們一唱一和的。

漆黑眼眸流露出無奈笑意。

閑聊了會,溫年和周齊斯上樓,他們住在二樓。

溫年記掛著沒看完的偵探小說結局,其實根本就沒剩多少了,她一時入迷忘記了下車時間,書已經還回列車上的咖啡書屋了,可她又不想直接去搜索結局。

先去洗漱完,坐在窗臺上看起電子書來。

看到結局那刻,懸著的心總算塵埃落定。

夜晚街道閃著跳躍流淌的燈火,浮漾一圈又一圈的光輝。

窗臺有風吹開白紗,溫年一眼就看到彩釉花瓶口插著的戴安娜玫瑰,想起剛剛談及的花語。

用手機搜索了下。

——愛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。*

溫年在看清這行字時,感覺心被蝸牛觸角很輕地撥動了下。

是很浪漫溫柔的花語。

溫年擡眼時,正看到周齊斯朝她走來。

男人剛洗漱完,發梢微濕,微掀漆黑眼眸,直直朝她瞥來。

溫年看著他在身旁坐下,微彎眼眸:“你怎麽不自己跟我說啊?”

周齊斯口吻懶怠:“老婆看到了?”

溫年伸手輕戳了戳他的胸膛:“周同學,你一點都不自覺,還要老師自己去查。”

周齊斯攥住纖細手指,順勢把她從身後攏到懷裏:“誰讓我們溫老師敏而好學。”

溫年任由他把自己摟到懷裏,微抿唇角淺淺笑意:“明天是要去做木藝嗎?”

身後傳來低沈應聲。

溫年問:“怎麽想著做木藝?”

周齊斯說:“想著帶你去看看。”

“你以前經常來這裏嗎?”

溫年想到他跟夏雲霞的熟稔程度,她是很驚訝周齊斯這樣一個冷的人,也會跟陌生人有這般熟的交情。

“你跟夏婆婆看起來很熟。”

“幾乎每年都會來一次。”周齊斯嗓音帶著不自覺的柔和,“雖然剛開始只是偶然發現的這裏。”

溫年問:“你是想帶我來見夏婆婆嗎?”

“嗯。”周齊斯說,“還有夏婆婆的女兒,木藝店就是她們母女開的。”

“之前諾姨身體不適,夏婆婆帶她去海城體檢,錯過了我們的婚姻,她們一直記掛著這件事,也一直想見見你。”

溫年稍稍點了點頭:“所以那份沒有署名的木藝禮物,原來是夏婆婆和諾姨送的啊。”

“嗯。”

那份禮物,在他們收到的眾多新婚禮物中都顯得很特別。

銀杏木雕刻著星球,上面種滿了各種漂亮玫瑰,花蕊含嬌待放,栩栩如生,又用彩繪塗色,姸麗卻不俗氣,潤著一層飽滿光澤,在日光下滿是斑斕生機。

溫年不是沒問過周齊斯,可那時他只說到時候她就知道了,神神秘秘的,只給她吊上了根胡蘿蔔。

得知是雕刻星球玫瑰的主人後,心裏對明天的期待,就變得很高了。

溫年知道周齊斯這是把自己帶到他曾經的世界,那個她不曾了解也錯過的那段歲月。

所以她也沒有主動去問。

周齊斯既然帶她來了,也會跟她講明。

比起好奇的追問,她更想聽男人親口說給她聽。



溫年難得睡了個懶覺,直到快中午才悠悠醒來。

午後,他們去往街頭的木藝工坊。

長長的街道呈現微拱形,一道蜿蜒的曲線橫分午後陽光,木藝工坊是很簡單的圓頂構造,門前橘色遮陽傘斜斜展開,堆著各式盆栽,木門上掛著的菱形花籃,月季雪柳半垂而下,在各式斑斕琳瑯的店鋪裏,卻也不顯得平庸。

溫年進去才發現,木藝工坊裏卻別有洞天。

不得不承認,她一眼被驚艷了。

整整一面墻是鏤空雕刻的木質展示櫃,以彩繪的參天巨樹為脈絡,延伸出形狀各異的木質格子,上面擺滿了木質工藝品。

室內有種木頭的清幽味,溫年仔細看了會,走到一個心形格子區,上面擺放著一朵木質白色玫瑰花,雕刻得很精細,層層花瓣分明,褶皺的紋路很真實,古典飽滿。

“這也太真了。”溫年的呼吸都放輕了,生怕一個呼吸重了就把這花給吹壞了,“真的很好看啊。”

身旁傳來懶怠嗓音:“可以雕一朵。”

溫年無奈輕笑:“周先生,你也太看得起我了,要知道我從小手工課就沒及格過,換成木頭雕我可能還差不多。”

周齊斯唇角微掀:“溫老師,木頭造反的時候,我會在旁邊打求救電話的。”

溫年微抿唇角笑意,帶著幾分無奈開嗓:“今天總算領教到周先生的安慰。”

周齊斯說:“溫老師以後有得是機會感受。”

兩人繼續逛著展示區,木藝種類很繁多,溫年看到一根銀色木質鋼筆。

忍不住多看了兩眼。

接待他們的人員是個很可愛的姑娘,紮著兩個丸子頭,臉圓圓的,看著她笑就會覺得很開心。

她說叫自己小圓就好,剛剛高中畢業,一高考完就來這裏兼職了。

小圓很開朗,拿出一本厚冊子,給他們介紹了下基本項目。

小圓問:“二位之前有沒有嘗試過呢?”

溫年搖了搖頭,偏頭朝著身旁看去。

周齊斯口吻隨意:“我是常客,雕玫瑰,給這位女士介紹就好。”

小圓聽到對方要雕玫瑰,眼睛瞬間就亮了,完全是很激動期待的目光,要知道,店裏說的玫瑰,只能是心形格子區的月季。

之前她來的第一天,就被這朵月季驚艷了,當時她也誤認成了玫瑰,還是在夏老板的糾正下,才知道那是珍妮莫羅,一種白色月季。

她也好奇問過夏老板,這朵玫瑰究竟是誰雕的,可夏老板只是笑而不語,後來在她的撒嬌攻勢下,才說她要是運氣好,沒準還能碰上呢。

只是她來兼職的這星期,都沒見過幾個挑戰的人,更別提成功覆刻的人。

總覺得夏老板是在誆騙自己。

想到這,小圓點了點頭,朝著溫年看去,又繼續問:“那小姐姐看了看,有沒有些想嘗試的項目?”

溫年想到參觀展示櫃時看到了很多彩繪木雕小動物,栩栩如生,像是活的一樣。

“我想做一些小動物。”

她想了下:“做小貓和小狗吧。”

這樣帶回家,還可以送給三只小動物當禮物。

小圓適當提醒道:“是這樣,如果沒有經驗的話,最好可以嘗試一下比較簡單的項目,像盤子、杯子和碗之類的。但如果您有需求的話,也是沒有關系的,畢竟開心第一位嘛。”

溫年下意識朝著身側看去。

對上漆黑眼眸裏掠過的笑意。

心裏剛剛生出的那麽點猶疑,頓時變得煙消雲散。

“謝謝提醒。”溫年輕笑道,“我還是想做小貓和小狗。”

“那好的。”小圓笑道,“那兩位看看套餐,今天有優惠活動呢。”

他們做木藝是在二樓的隔間小包廂,隔音效果還不錯,案臺上的一側泡著熱茶,水汽氤氳,蒸騰著茶香。

做木藝時的時間過得很快,溫年的確像是她說的一樣,並不是很擅長手工。

她想把兩只貓和一只狗的輪廓大致雕出來。

可那塊木頭像是跟她結了八輩子仇一樣,刻刀時相當認真,一看成品……

覺得很符合阮韞所說的後現代藝術。

再一看,對面坐著的男人,燈光松松點亮深邃眉目,半垂眼眸,修長指骨握著刻刀和銀杏木,肩膀微塌著,姿態慵懶隨性。

玫瑰在他手裏完全得心應手。

已然可以窺見驚艷模樣。

溫年收回視線,又看向刻刀跟自己手指打架的半成品,這差距真的不是一點大。

察覺男人擡眸看來。

溫年下意識捂住面前的幾個小木頭,卻沒想到還是有一個小木頭,從掌心滾了出來,正巧落在男人眼前。

如果她之前沒有說是雕小貓和小狗,恐怕不會有人把這個奇形怪狀的小木頭,聯想成任何一只小動物。

關鍵是她的動作還這麽欲蓋彌彰。

既然都被看到了,溫年也就懶得藏著掖著了,幹脆心一橫,就把手收回去了。

周齊斯視線從桌面上移,落在她的臉上:“溫老師,挺可愛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溫年明明就從他眼裏瞥到掠過的促狹笑意。

這家木藝工坊的顏料很特別,色彩瑰麗,還帶著清香,他們調好了顏色,拿起畫筆一點點上色。

溫年一邊給自己雕的小動物上色,她做的是純色的,點了鼻子眼睛嘴巴,就是她做出最大的努力,一邊又擡眼偷看對方的動作。

真的很嫻熟,也很專業。

也沒聽他提起過自己還懂木藝。

門外傳來輕敲聲。

溫年稍稍揚聲:“請進。”

從門外走來個女人,五官大氣明艷,一頭烏黑長卷發,和夏婆婆有四五分像,讓人看不出她的真實年齡,手裏拿著一碟酥點,笑吟吟地問:“介意我進來坐會嗎?”

她這話是朝著溫年問的。

溫年猜到她應該就是夏婆婆的女兒了,笑著點了點頭:“諾姨,進來坐。”

她用了和周齊斯一樣的稱呼。

“哎,好孩子。”夏雲諾坐在靠近溫年的一側,“姑娘,我也叫你小年,可以嗎?”

“可以的。”溫年輕笑道,“家裏長輩們都是這樣叫我的。”

夏雲諾性格隨母親,是很隨和的那類人:“要吃些酥點嗎?才剛出爐的,涼了味道就不好了。”

“那我先去洗下手。”

“嗯,去吧。”

溫年起身,到一邊的盥洗臺洗手,清水沖洗浸透泡沫的手指時,聽到身後傳來的討論聲。

“這都是小年做的嗎?”

“我老婆做的,是不是很可愛。”

“確實很可愛,好了,知道你老婆很棒了,不用特意跟我強調一遍了。”

水聲也擋不住兩人的吹捧,溫年臉頰都有些微微發熱。

她回身的時候,兩人還在說話。

“不是諾姨一直想見小年的麽?”

“哎,你這可是偷換概念,我是想見小年來著,可沒說是想看你秀恩愛的啊。”

夏雲諾看到溫年走來,朝她使眼色:“小年,你第一回見他,是什麽感覺?”

溫年坐回到原位,接過夏雲諾遞給她的酥點,朝著周齊斯瞥去。

夏雲諾說:“孩子別怕,盡管大膽說,諾姨在這給你做主。”

周齊斯微掀漆黑眼眸:“我可不會欺負我老婆。”

“又來了。”夏雲諾無聲翻了個白眼,朝著溫年極為無奈地說,“反正我第一回見他時,絕對想不到他會有這樣滿嘴我老婆的一天。”

“想想都覺得不可能。”

“當時覺得很冷。”

溫年回想第一次跟周齊斯見面,雨夜他來接自己跟父母見面,半掩在黑傘下的眉眼,深邃冷峻。

即使他們共撐在傘下的一方天地,當時她的第一印象,還是覺得這人可望而不可即,顯得過於不近人情。

現在想想,他們能有現在的緣分,是當時的她怎麽都想不到的。

“可是相處過後發現,齊斯骨子裏還是有很溫柔的一面的。”

溫年說這話時,眼眸不自覺彎起,口吻也帶著她一貫的認真。

夏雲諾看著她的神情,突然笑了:“齊斯,遇到這麽好的老婆,你就偷著樂吧。”

周齊斯口吻懶怠:“這就不勞諾姨費心了。”

言下之意就是,他自會好好照顧自家老婆。

夏雲諾生怕對方又給她來一記狗糧暴擊,連忙岔開話題:“上次見你雕月季,還是七年前,這次玫瑰還雕得這麽好,一點都不手生。”

溫年本來就覺得心形格子區裏的木雕眼熟,但是聽周齊斯說雕玫瑰,她也就沒多想。

現在她才徹底確認,那是朵珍妮莫羅,是周齊斯母親最愛的白色月季。

周齊斯勾勒上最後一抹暈色。

固定在木架的粉色玫瑰花,高貴夢幻,栩栩如生,覆灼的燒紅晚霞漸變色,從花底一點點氤氳到花邊。

是周齊斯昨天黃昏時送她的戴安娜玫瑰。

男人開口道:“都是諾姨教得好。”

夏雲諾搖了搖頭:“是你夠用心,來我這木雕的人,這麽多年來來去去的,說是要拜我為師的,也有好些個人,可是像你這種一連來了七年,從一開始怎麽都雕不好,整整學了七年,雕會了這只玫瑰的人,除了你,我是沒再見過第二個這麽軸的人。”

“不過這次這朵,應該不留在工坊裏了吧。

夏雲諾說這話時,目光朝著溫年探去,頗有些意味深長的意味。

溫年張了張唇,被有力手臂松摟住肩膀。

身側傳來懶怠嗓音:“諾姨,別嚇到我老婆了。”

夏雲諾露出果然如常的神情,無奈搖了搖頭,起身道:“就不打擾你們小年輕的約會了,晚上約下小酌一杯,就在庭院。”

溫年笑著應了聲。

那道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。

溫年微抿唇角淺淺笑意:“周先生,諾姨都被你嚇跑了。”

罪魁禍首卻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,只是口吻隨意地說:“誰讓老婆這麽可愛。”

溫年一聽就知道這人又在不正經了。

哪有天天把可愛掛在嘴邊的。

“老公,玫瑰你要送給誰啊?”

溫年覺得自己真是跟男人學壞了,學會了明知故問這套。

周齊斯也不接套:“還能送給誰麽?”

溫年微抿唇角:“誰知道老公是不是拿來送給哪個小姑娘的?”

這話一說出口,她都有些沒撐住自己的神情。

在家的時候,溫如華有時候就會這樣故意打趣徐慎,看著徐慎滿頭大汗地解釋,總是會無奈地笑出聲。

她聽著他們的對話還覺得酸,現在自己用時,倒是用得一次比一次擅長。

周齊斯瞥著她:“除了家裏的姑娘,我還能有哪個小姑娘?”

溫年回瞥過去:“那要問老公了。”

“只有老婆一個小姑娘。”

“要送的也只有老婆。”

話音剛落,突然聽到頓住的急促腳步聲,溫年循聲看去,才發現木門沒有被關嚴,隔著門縫剛好跟一雙含笑眼眸對視。

是夏雲諾去而覆返。

既然都被發現了,夏雲諾也就大大方方推門進來了,從案桌旁拿起遺落的拎包,臉上滿是笑容:“還是小兩口感情好,看來我也不用擔心這酥點不夠味了,空氣裏已經夠甜了。”

夏雲諾很快離開。

溫年被打趣完一番,聽到身側傳來低促輕笑,臉頰浮現一層薄紅。

無力地推了把男人胸膛。

完全是遷怒。

周齊斯完全是縱容模樣,也任由她推。

溫年沒想到只是做了個木藝,時間就過得這麽快了,外頭已經臨近黃昏。

做的物品,還有之後的保養工作,有專門的人員會對接,就先寄存在工坊裏,等他們離開那天再來取走。

他們並肩在街道走著。

遇到感興趣的店,就進去逛逛。

溫年倒是很享受這種慢悠悠的時光,她是生活節奏很慢的那類人,幾乎不去擠熱門景點,聽到人多就會退卻。

比起連軸轉的旅行,她更適應長達四五天在一個地方生活的節奏。

在當地餐館裏吃了頓飯,居民很熱情好客,還送了他們特色菜和飲品,歡迎他們以後常來玩。

溫年連聲說了好幾句謝謝。

吃完飯,他們就漫步在街道上。

街道白天和晚上,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模樣,白天熱鬧熙攘,而晚上如水溫柔。

星星點點的燈光落滿整個微拱形街道,像是繁多的螢火蟲追尋著星星的方向。

他們回到庭院的時候,藤架上的星星燈閃爍,夏家母女剛好搭起了小方桌,玻璃杯裏裝著流色斑斕的液體。

夏雲霞朝著溫年招了招手,讓她坐到自己身側。

“小年,聽齊斯說,你喝不了什麽酒,明天又要上山,這個桃子果酒味道很好,幾乎沒有什麽度數,喝起來就像是汽水,來嘗嘗看。

溫年接過玻璃杯,稍稍抿了口,確實是幾乎是香甜的果味,酒味淡淡,在舌尖漫過爽口清涼。

至於周齊斯,其他兩人知道他的酒量,就完全不客氣了。

溫年只知道周齊斯的酒量好,卻也沒想到夏婆婆和諾姨的酒量,也絲毫不遜色。

而且還一點都不上臉。

溫年就守著她自己的桃子酒,聽著大家的交談,她不是話多的人。

聽她們說起周齊斯剛來鎮上那會的事,一開始以為是冷酷的小夥子,到感受到他穩重熱心腸的一面,又到後來交談意外得知他父母都已經身亡的事情。

“當時我就很想見見齊斯的父母。”夏雲霞笑著說,“他們想必是很好的人,才能教出這樣的好孩子來。”

她的眼角漫過淚花:“小年,看到齊斯帶你來的時候,我是打心眼裏高興。”

“媽,你喝醉了。”夏雲諾讓母親歪在自己肩膀上,笑著解釋道,“小年別擔心,媽一喝醉人就變得感性,完全是個哭包。”

溫年微彎眼眸,點了點頭。

“陪在齊斯身邊,我也覺得很開心。”

“也很開心,能在這裏跟夏婆婆和諾姨見面。”

晚些時候,他們一起收拾好桌上物品,夏雲霞被女兒攙扶著回屋。

溫年喝了大半瓶桃子酒,有些微醺,洗漱後,穿著白色睡裙,懶懶坐上窗臺。

二樓高度低,周齊斯隨意站在她身側,還是伸出有力手臂,將她半摟到懷裏。

晚風輕輕吹過臉頰,溫年想到晚上聽到的那些話。

她輕聲問道:“齊斯,那個時候,你總是一個人來鎮上的時候,有沒有想過什麽啊?”

周齊斯神情看不出任何變化,嗓音低沈:“那時候反倒沒想過什麽,只是覺得這是個讓人寧靜的地方。”

突如的變故,對於一個少年來說,確實是件很難承受的事情。

無論這個少年表面上是怎樣的穩重。

溫年說:“那個時候,媽已經接你回家了吧。”

“嗯。”周齊斯眉目浮現幾分柔和,“我還記得,那是我跟君姨三年以來的第一次見面,她一見面就伸手抱住了我,說她以後就是我的家人,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,她那時後背彎著弧度,顫抖得很厲害。”

“我知道她是為了不讓我擔心,所以臉上一直在笑著。”

溫年靜靜聽著男人說著過去的事。

可這個故事在林雅君嘴裏,卻是另外一個版本。

林雅君說她在國外渾渾噩噩過了幾年,對外說是休養,其實只是在逃避,在聽到周家意外的那刻,她連夜回了國。

看到少年時的那刻,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。

她不想再讓這個孩子再受苦下去了。

那時她知道自己是在強裝鎮定,少年眼眸漆黑,帶著不符合年齡的穩重,卻還是沒有拆穿她作為長輩的拙劣從容,而是回抱住她。

對她說。

君姨,謝謝你能來。

林雅君很輕地嘆了口氣:“齊斯這孩子,看著穩重,其實是個心軟的人,如果有天他主動向誰談及過去的事,是在敞開自己的心扉。”

溫年那時沒想過那個人會是自己。

晚風輕輕吹過烏黑發梢,溫年覺得心變得很軟,她覺得酒精可能也成為她的催淚劑,軟化了她的淚腺。

“哭什麽,傻姑娘。”

略帶粗糙的指腹,輕蹭過她的眼尾,拭去被晚風吹幹的微熱。

“沒哭。”溫年很輕地吸了下鼻尖,口吻認真地說,“就是想說,我們現在這樣挺好的。”

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,周齊斯卻聽懂了她的意思。

在感情上,他們意外地擁有默契。

周齊斯嗓音低沈,帶著不自覺的溫柔意味:“帶你來,不是想讓你傷心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溫年很輕地點了下頭,“我就是心疼我老公。”

周齊斯眼眸裏掠過笑意:“看來老婆是個小哭包。”

溫年不是很想承認這個事實,雖然她在男人面前,確實很符合這兩個字的形容:“我覺得是喝醉了。”

周齊斯輕哄道:“嗯,是喝醉了。”

溫年點了點頭。

他們吹了會晚風。

周齊斯輕捏白皙臉頰:“寶貝困了嗎?”

“有點。”

溫年感覺困意漸漸上湧,伸出兩條細長手臂,任由周齊斯把她考拉抱起。

“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是啟明星。”溫年趴進男人懷裏,嘴裏嘟囔著,“晚園叔和卿姨,會和我一直陪著你的。”

“嗯。”

溫年拖著困倦含糊的尾音:“齊斯……”

“寶貝,我在。”

“明天陪我上山嗎?”

“陪。”

“陪我看流星雨嗎?”

“陪。”

“那你會許願嗎?”

“許。”

“許的願會跟我有關嗎?”

“不會忘了有關寶貝的願望。”



適當的微醺確實很利於助眠,溫年一夜無夢,第二天一早就醒來了。

他們今天要去山上。

山上海拔還是比較高的,晝夜溫差大,夏家母女借了他們輛車,帳篷和睡袋放到後備箱裏,還有兩件厚厚的羽絨服。

沿著盤山公路上去,溫年就躺在後座補眠,他們晚上要守著流星雨到來,也不知道幾點才能睡覺。

等到溫年再次醒來的時候,他們已經到達了山上,她都要懷疑是不是這裏空氣太好,所以她的睡眠質量都變得這樣好了。

竟然睡得這麽沈。

不少人已經到了,紛紛搭起帳篷來。

溫年對於搭帳篷這事,很得心應手,她之前帶學生去春游,特意學過搭帳篷。

可不遠外的兩個年輕姑娘,面對松垮垮塌著的帳篷,就顯得很無所適從。

在猶豫了一會後,短卷發的姑娘來到他們身邊,看了眼男人,還是將目光投回好說話的姑娘。

“小姐姐,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看看帳篷啊?”

溫年朝著她指的方向看去,帳篷搭得確實慘不忍睹的。

她偏頭朝著周齊斯看去:“那我幫她們去看看。”

“嗯。”

短卷發姑娘頓時露出得救的神情,帶著溫年來到了她們的帳篷前。

溫年教著她們一起搭起帳篷,她們三個人一起,也不是很費力的事情。

麻花辮姑娘笑道:“小姐姐,你真的好厲害啊,我感覺你一個人完全可以當我們兩個。”

“只是之前學過。”溫年微彎眼眸,“怎麽沒做準備就上山了?”

麻花辮姑娘聞言嘆了口氣。

短卷發姑娘也無奈聳了聳肩膀:“本來我們以為跟著網上的攻略搭就好了,這帳篷四個角,跟蚊帳差不多,結果根本不是一回事。”

“結果又是桿、釘、繩、布的,完全不知道該從哪下手。”

“確實不太一樣。”溫年說,“我剛開始學的時候,也根本弄不牢,感覺風一吹就要散掉。”

兩個姑娘深有同感地點頭。

過了會,溫年發現兩個姑娘時不時向她探來目光。

擡眼時,剛好正撞上。

溫年看她們明顯有話,微彎眼眸:“怎麽了嗎?”

兩個姑娘互相對視一眼,半蹲在她身邊,把她圍了起來。

又互相撞了撞對方肩膀。

最後還是短卷發姑娘先按耐不住,壓低了嗓音:“姐姐那是你對象嗎?”

溫年點了點頭。

這問話她已經聽過很多遍了,男人從來都是很惹眼的存在。

“好帥啊。”短卷發姑娘說,“姐姐你也好漂亮,我看你們第一眼,就覺得你們好配。”

“你別撞我肩膀啊,我在跟姐姐聊天。”

“你要是想聊,可以也開口……”

“不是,你先別拉著姐姐聊了,等會再聊也行。”

“先看看再說!”

溫年被她們拌嘴話逗笑,循著麻花辮姑娘指的方向看去,唇角笑容卻微微一滯。

男人眉目深邃優越,半蹲帳篷邊,袖口被隨意挽起,露出勁瘦小臂和骨感腕骨,只是稍稍用力,冷白手背青筋脈絡明顯。

只是隨意站在那,足以攫取心神。

而男人身邊不知道何時站了位年輕姑娘,微長卷發,側臉明媚漂亮,手裏握著手機,半彎著腰,正在對男人說著些什麽。

周齊斯倒是一貫神情,他不笑時,眉目似雪冷峻,顯得極為不近人情。

聽到身旁傳來聲音,也只是微掀漆黑眼眸,眉目半洩幾分懶怠。

開口說了一句話。

隔著些距離,溫年只想依稀辨認口型。

還在想著,身邊就穿來難掩激動的嗓音。

“家中已有太太,感情很好。”

同時搭訕的年輕姑娘慌亂地擺了擺手,看起來有些磕磕絆絆地說了些什麽,就匆匆離開了。

“天哪,這也太有安全感了。”短卷發姑娘感嘆道,“不過隔這麽遠,你是怎麽看清的,該不會是你亂說的吧。”

“怎麽可能!”麻花辮姑娘說,“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,但是不能質疑我的唇語,我嗑CP時,那可是唇語十級太太。”

“姐姐你們真的太甜了。”

溫年被她們說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
只是垂頭繼續她的搭帳篷。

事後兩個姑娘為了感謝她的幫助,塞一大袋小零食給她。

溫年實在是架不住她們的熱情,只能抱著回去了。

回去的時候,周齊斯也正好搭完帳篷,消毒完手。

擡眼就看到,溫年抱著一大袋零食回來,臉上還帶著淺淺笑意。

周齊斯從她手裏自然接過零食:“搭完了?”

溫年點了點頭:“嗯。”

周齊斯口吻懶怠:“再不回來,我都想著要接老婆回來了。”

溫年微彎眼眸:“我才離開了這麽一會。”

周齊斯說:“看老婆跟別人聊得這麽投機,擔心被拐跑了。”

“被拐跑的才不是我。”

“不回來看著點老公麽。”

“我看老公挺有自覺的。”

“都是太太管得好。”

晚上他們坐在帳篷前,周齊斯從身後摟住她。

溫年輕聲開口:“老公,你看下我的口袋裏,是不是多了什麽東西?”

身後傳來低沈輕笑,修長指骨從她口袋裏拿出個絲絨禮盒。

“給我的禮物?”

“嗯。”溫年微微偏頭,在男人側臉很輕地吻了下,“老公,生日快樂。”

“謝謝老婆。”

“回去才能拆禮物。”

“知道。”

夜晚並沒有讓溫年等太久,流星雨璀璨降臨那刻。

她很貪心地許了很多願望。

在最後一條願望時,更貪心地許了跟周齊斯相關的願望。

希望他們能一直陪在彼此身邊。

歲歲年年,常知相伴。

第二天他們就下山了。

剩下的時間,溫年也跟著夏雲諾學起木雕來,雖然不知道她會花多久學會。

她也想雕只玫瑰,親手送給周齊斯。

夏雲諾安慰她,剛開始的時候,大家都一個樣,找到訣竅後就好了。

夏婆婆也在旁邊樂呵呵笑道:“我看小年手巧,性子也穩,比齊斯肯定要學得快。”

“再不濟,讓諾姨給你上網課。”

“為什麽要舍近取遠。”夏雲諾笑道,“我看齊斯很樂意教人家老婆。”

夏婆婆笑得更厲害了:“我覺得也是。”

溫年被一來二回地打趣,只能跟著笑。

卻在桌下偷踢一下男人。

誰讓這人一口一個老婆的。

周齊斯眼眸裏露出縱容笑意。

“教老婆的事,自然要上心。”

鎮上的時間過得很快,溫年只是來了這麽幾天,卻生出舍不得離開的情緒。

離開前晚,溫年在二樓收拾行李,輕聲說:“齊斯,明年我們也一起來吧。”

“夏婆婆說下次來教過釀果酒。”

“諾姨也說要教我做酥點。”

白皙臉頰被男人輕捏。

“那老公呢?”

“學會雕一朵玫瑰,送給老公。”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*來源網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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